07章 狙杀身手

**军狙击兵出身的孙浙，深知在同时面临多个目标时，必须努力“向后看”，也就是说，不能像狙杀单个目标时、开枪后细致地观察狙杀效果，而是打完一个目标就应毫不迟疑地转向下一个目标，这样才可能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完成狙杀任务、且尽量不给对方留出反击的时空。

此刻的孙浙就处在这样的复杂局面中：目测在那个新四军女兵附近的伪军有七八人之多，当他将摁着女兵身体的一个伪军一枪爆头之后，立即引来了其余几个伪军对他隐藏方位的注意；说时迟那时快，飞速拉动枪栓后孙浙马上打出了第二枪，击中了最靠近新四军女兵的一个家伙的脖颈，对方闷哼一声，歪倒在地。孙浙根本不去看他，旋即拉栓上膛，瞄向第三个伪军，砰的一声，目标腿部中弹应声扑翻。

这三枪连打，新四军排长已经做到了速度上的极致，但三枪射击包括上弹所耗费的时间，仍然令其余的伪军反应过来，纷纷转身朝着他藏身的大树和石头一带开火还击。孙浙只得伏下身子躲避枪弹，同时匍匐爬向更远端的一块石头。

与此同时，在另外两个方向策应自己排长的四名新四军战士，仍躲藏在稻田里打着冷枪，牵制这伙伪军，迫使对方首尾难以兼顾。结果，包括刚才继续围捕其余新四军战士的六七名伪军，也被多面响起的枪声吓得停止行动，纷纷原地找起了掩护。

转移到新的狙击位置的孙浙，在匍匐前行的过程中已经给手中步枪压入了新的弹夹。三八大盖的子弹桥夹装弹五颗，而他身上平时携带的这样的弹夹总在五六个以上；这也是还在新四军第一支队时，从团长到营连长都给予这个神枪手的特殊待遇。相比孙浙弹药量的阔绰，他的大多数战友们却只能用寒酸二字来形容了。

当然，不只是子弹，孙浙使用的日式三八步枪也是时下中国战场最为先进的步兵轻武器之一；新四军多数官兵的用枪则系国民政府军委会配发的国产步枪，除了少量的中正式，基本上都是汉阳造和巩县造。这让许多人都对孙浙既羡慕又不无几分嫉妒。

砰！

在新的狙击位置隐蔽地架好枪，新四军排长又打出一枪，但这一枪却未能击中任何目标，而是贴着一名伪军的肩头飞了过去。饶是如此，遭到这一阵狙杀的绥靖军官兵们还是崩溃了，他们一边胡乱地朝着孙浙狙击的方位还击，一边慌手慌脚地后退，试图逃到身后的宅院里去躲避致命来袭的子弹。

发现了对方这一企图的孙浙不禁又惊又急，那几座农家宅院足可以藏得住一个排的兵力，倘若残余的伪军都躲了进去，再想射杀他们将变得异常困难；并且对方一旦有了宅院做依托，自己这边只凭着五条人枪是根本无法攻克的。更主要的是，那名衣衫不整的新四军女兵，此刻仍暴露在伪军们的射程之内，随时有性命之忧。

情急之下的孙浙开始加速射击，弹仓里剩余的四颗子弹几乎被他一口气打了出去，打到最后，他甚至不顾一切地从石头旁站起来开火——又有两名伪军被先后击中，一人倒地便不起了，应当当场毙命，另一人肋部中弹，连跑带爬地遁入了一片竹篱笆的后面。

当孙浙再取出一个弹夹向枪膛内压弹完毕，这伙伪军已经尽数逃离了他的视线，气得他连连跺脚，同时就忿怒地打量了一下手里的步枪。

孙浙早在**军74军51师服役时，曾经作为狙击兵被重点培训过，当时他们使用了一批苏联援华的制式武器，包括赫赫有名的莫辛纳甘狙击型步枪。在他看来，与厚重实沉的苏联狙击枪相比，日本人的三八大盖未免显得过于轻浮。这也是自从加入了新四军、用上了三八式步枪之后，这名神枪手一直耿耿于怀的情结。

不过，新四军排长的注意力还是迅速从武器转移到了女兵战友的身上。或许是精疲力竭以及受到惊吓，那个女兵始终躺在原地未离开，她曾经挣扎着试图将倒在自己身上的那名伪军尸体掀下去，但没有成功。而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小片开阔的空场，即使站起来开始逃脱，也非常容易遭到敌人的射杀。

别无选择的新四军排长，终于一咬牙，冒险从狙击地点冲了出来，向差不多两百开外的那名女战友靠拢。他在菜畦的田垄之间腾挪跳跃，双眼紧紧扫视着那几处隐藏着危险的农舍村院，双手持枪做随时击发状。

稻田地里的四名战士发现了排长的冒险之举，也纷纷跑了出来，准备近距离接引和掩护他。

突然，孙浙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躲进宅院的绥靖军士兵开始向外射击，其中有几枪明显是冲着他而来的。虽然看不清对手躲避的方位，但孙浙明白此时他和另外四名战士均处在无遮无挡的空旷地带，必须迅速给对手以火力压制，不能任凭他们从容地瞄准开火。

新四军排长朝着所有响枪的方位还击，现在他已经不求击中对手，只要子弹能飞过去起到震慑作用就可！

伪军士兵中显然也有枪法不算孬的人，在孙浙向前的突击过程中，至少有两颗子弹从身边嗖嗖地飞了过去，把他惊得冒出了阵阵冷汗。

但最终孙浙还是安全赶到了新四军女兵的身旁，一把掀掉已经死透了的伪军士兵的尸体。直到这时，那名宣传组的女兵才惊恐地爬了起来；很快，新四军排长手下的四名战士也到了，他们架起手脚已经发软的女战友，转身就往刚才来时的那道丘陵的方向跑。孙浙则背朝战友、倒退着跟随掩护，手里的三八式步枪始终端着，不时地冲着可疑的地方开火。

绥靖军显然被这名神枪手刚才的表现吓呆了，起初没有人敢跑出去追杀，只是乱纷纷地躲在宅院里虚张声势地鼓噪。但随着所有新四军官兵的现身，伪军们终于发现来者不过廖廖四五人，他们的胆子不禁又变大；再想想已经到了嘴边的新四军女兵竟然得而复失，色心不甘的他们于是互相之间打着气，呐喊着追了出来。

新四军排长的神经绷到了极致，从那几户宅院中追出来的伪军，数量仍不下十人，他们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趋，一边举枪射击。孙浙明白对方是忌惮他的枪法才没敢全力追赶的，所以他侧头对身后的几名战友吼叫着，催促他们快跑——只要能够跑进稻田地，就可藏住身影，而他也可以停下来设伏狙杀。

子弹嗖嗖地从头顶和身边不断掠过，谢天谢地，孙浙所担心的自己人被击中负伤的情况始终没有发生，这要“归功”于敌人的射术不精——这帮所谓的绥靖军，应该就是从前的太湖土匪摇身一变而成的，或许立定在原地放枪还多少有些准头，可是像这种奔跑中举枪射击的行为，不是经过正规训练的职业军人很难言打中目标。

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跑进了稻田地，而穿过这片稻田地，就可抵达那道低矮多林的丘陵了。新四军排长长吁了一口气，命令两个部下架着那名女兵继续跑，另外两人则在他的左右散开，与他共同阻击追兵。

此刻，他们三人已经完全隐入了半人多高的水稻丛里，而乍着胆子追过来的伪军，则彻底暴露在正前方一大片菜畦的开阔地带中。胸有成竹的新四军排长镇定地推弹上膛，瞄住百米开外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伪军，“砰”地一枪将其放倒。

这一枪顿时震住了其余的伪军，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也就在这一停顿之间，孙浙便完成了将下一颗子弹从上膛到击发的动作，枪声响处，又一个伪军的头颅被打开了花。

刚才的噩梦转眼回来了——幸存的绥靖军发一声喊，掉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孙浙的两个部下抑制不住兴奋之情，从水稻丛中直起身体，朝着伪军们的背影射击。新四军排长急忙厉声喝止了他们：对方已成丧家之犬，没必要在这种不堪一击的匪徒身上浪费宝贵的子弹！

“排长，你看！”

孙浙左侧的那名部下，突然指着靠近他那边的方向一声惊呼，只见有两个人正跌跌撞撞地朝稻田地跑来。孙浙一眼就从他们的服饰上认出是新四军军装，旋即明白，那是刚才被绥靖军围捕的两名战友趁乱逃过来了，貌似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一支步枪。

这时，与两名新四军战士背道而驰的伪军当中，有人在向他们开火，但忙乱之下未能打中。孙浙急了，举枪瞄住那个开火的伪军搂头便打，不料却同样放了空枪；他不容多想，第二枪又打向附近的另一个伪军，结果命中了对方的腿部，那家伙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旋即爬起来连枪都不要了、踉踉跄跄地继续奔逃。

这两枪尽管有一发未中，但给绥靖军们造成的心理恐慌是巨大的，此前他们当中的几个人已经领教了新四军那名枪手的厉害，现在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倒霉的替死鬼，于是再也顾不上去招惹正与他们近距离擦过的两名新四军战士，一门心思地逃命去了。

孙浙意外地又接回了两名战友！他们当中，一个正是失散了的工作队宣传组的男队员，另一个则是武装连第二排的战士。这样，在搜救名单上的三名宣传组男女成员已经全数找到，那名倒在农舍附近田垄上的战士也是二排的，显然已经牺牲。

他们迅速出发上路。爬上丘陵时，已经等在这里的宣传组员以及孙浙的部下与他们会合了，劫后余生的欣慰在一张张疲惫的面孔上传递着。

一直与于楚楚留在丘陵上的那名战士向孙浙报告说，彭家店方向断断续续地始终有枪声响个不停。新四军排长据此判断，可能是武装连的二排残部，仍在集镇内外与不期而至的大股绥靖军交火。但眼下的他实在无力去相助同一个连队的战友了，唯一一名来自武装连二排的战士，抱着他那杆早就打光了子弹的汉阳造步枪，眼角泪光隐隐，束手无策。

夕阳西斜之前，这支一路躲躲藏藏行军的小队伍，终于辗转摸到了那名向导大嫂居住的小村庄：柳树湾。在小村庄内早就望眼欲穿的战友们，用狂喜之情拥抱了他们。孙浙注意到，宣传组两名漂亮的女兵周晓樱和于楚楚，在见面的瞬间就尖叫着紧紧相拥在一起，失声痛哭。